古树长歌 | 一棵古皂荚树的生存智慧

阅读量：0 发布时间：2025-07-24 10:31:00

桐柏南路是郑州市的主干道

在这川流不息的城市道路上

静静地站着一棵树

躲避退让有智慧

这是一株寻常的皂荚树。然而它立在道路中央，让经过的车流分叉后又重新汇合。

皂荚树的下面，有一组两人下棋三人围观的雕塑。它讲的是后河卢村的来历：宋太祖赵匡胤年轻时，性情强横，常在洛阳与新郑之间活动，结识了当时金水河上游芦村河村的卢太公。卢太公颇有家财，能文能武。一次两人下棋，赵匡胤连输三局遭众嘲笑。他恼羞成怒要比武，又输给了卢太公的儿子。临走时，赵匡胤扬言要血洗芦村河。赵匡胤登基后，卢太公想起此言十分惧怕，带着子孙沿金水河逃至此处，躲进河北岸大片芦花丛中。

进有进的益处，退有退的收获。有时候，退让并不是接受失败，恰恰是为了腾挪出更大的空间，换取更多的时间。卢太公一家从此定居于兹，世代繁衍。金水河分支流经村南，称后河(河道已废)，卢、芦皆为姓，是为后河卢村。

皂荚树离我家不到一公里。五年前我们举家迁往这里，一是为了孩子上学，更重要的其实也是躲避——可能孩子练琴的声音太吵，影响了楼下的邻居，三番五次交涉未果，我们只好寻找新的居所，以便孩子正常成长。从那以后，我便每天都能见到这棵树。

看着这棵树，我想，卢太公一定不曾料到：这棵皂荚树，从被他种下那一刻起，就与后河卢村命运交织。千百年来，它经历过阴晴雨晦，也享受过惠风和畅。

涅槃重生有力量

它曾遭遇过好几次火灾。近乎灭顶之灾的大火，烧掉了它大半的身躯。半包的树皮围成一个巨大的黑洞，让它不复当年的俊秀挺拔。已经死掉的、铁石般坚硬的老皮，犹如一件沉重的护甲，紧紧裹着它的半截躯体。仅剩的两人合抱粗细的下半身，像矮人一样踞坐着，过了一年又一年……

渐渐地，它变得更加衰老，连春天吹来的暖风，也不能使它恢复一点活力，一年到头似乎都沉浸在冥思默想当中。它在想什么?是回忆无忧无虑的儿时光景?是重温辛酸而甜蜜的少年春梦?还是追抚凌霜傲雪的壮岁情怀?这些都无从知道。只是，它的躯体一天天地干枯下去。

有一阵子，它好像已经死掉。不过，春天来了，路边的树木纷纷发芽，它那粗糙僵硬的躯体上，冷不丁生出一片鹅黄的树叶。

村民们惊异了。老人们围绕着它，反复端详、品评。好奇的孩子上前去，想摸一摸那片鹅黄，转眼就被自家大人喝止。

一种缓慢的转机终于来临。不久，叶子增加了，第二片、第三片……很快，就有枝条了，第一条、第二条……看来，皂荚树正从身体内部拼命向外挤。它在力图摆脱老死的皮层对于剩余生命的窒息，摧毁与生俱来的这一部分身体对另一部分身体的蛮横禁锢!这真是一场惊心动魄、悲壮绝伦的自我搏杀。看着这棵树，我好像听见当初那发自心肺的沉重喘息和含泪的嘶喊。

终于，它的头顶亭亭如盖了!而它的下半身，仍旧是踞坐的姿态，仍旧是残缺的躯干，可它已经获得了新生。老树顶部新枝茂密，皂角林立。

为保古树改规划

村民们从未忘记过它，现在就更加关注了。他们再次提起它时，不再是惋惜，不再是难过，而是再三地宣扬它，把它说得出类拔萃，超凡绝俗，神而又神……

日子过得飞快。皂荚树依旧沉稳。可是新的危机来了。皂荚树的所在，曾是后河卢村正中间的街道，离树一丈左右就是村里的民房。村里完成了拆迁，桐柏南路要继续向南，连接长江路。规划中，这棵树是要砍掉的。然而，砖瓦小房变成了高楼大厦，村中小路变成了城市大道，房前屋后的杨柳槐榆变成了整齐划一的法国梧桐，后河卢村还剩下什么呢?

“这棵树要是再没了，村子真的就只剩个名儿了。”68岁的卢百贵，是后河卢村委会任命的“看树人”。忆及当初，老人很是感慨。为了保住这棵树，村民们行动起来，相关部门也给予了大力支持，不仅调整了修路规划，还专门为皂荚树建了个小花坛。

花坛里，立着两块石碑。一块石碑上面刻着纪念它的诗文《千年皂角树》，横着的一行字是“后河芦村旧址”;另一块石碑其实是“河南省古树名木保护牌”，今年二月立起来的，上面还刻着树名“皂荚”“树龄：360年”等信息。

村、树千年互为根

立碑仅仅是个开始。村民们毫不吝惜自己的爱护之情，悉心守护这棵老树。在专家的指导下，他们先用好几根复古的水泥钢筋柱子撑住树身，又用内嵌橡胶带的不锈钢铁环做了四套固定装置，稳固了皂荚树的下半身，还将中空的树身用橡胶泥和水泥填实——等树皮再生长十年二十年，就可以包裹住填充物，让它的下半身不再空朽。

“把它留下来真好，这可是千年的根啊!看到它就想起了小时候的玩伴，就想起了自己的爷爷、奶奶，父亲、母亲!”卢百贵说，“好多好多的往事，只要往它跟前一站，就出现在脑海中了!”以这棵树为参照，村民们能够清楚地找到自家的原址。老人们感怀过去的时光，会给孩子讲好多好多故事。这些故事，可能不太美丽，甚至也不太动听，但一个个都那样真实，那样亲切，那样重要!与眼前的一切相比，似乎实在得多，也有意思得多。每讲一次，人们都禁不住内心发颤，甚至泪光盈盈。

如今，皂荚树站在花坛里，孤单却不孤独。晨曦打在它身上，它会看着城市醒来，路上的车、人渐渐增多直至喧嚣;夕阳的余晖映红枝条，它会静静地等待路灯亮起，沉静地看着四散的孩童归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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